险峻岁月，早已败给我们单薄的青春

（文/陈黎湦）青春，有一张完美无瑕的脸。只是它像展厅里的限量版法拉利一样，我们无法拥有。真实的青春，同未来的人生一样残酷。我们航过路飞的海洋，唱尽五月天的梦想，演完那些年的男孩和女孩之后，站在了将要按下快门的毕业照片前，坐在了职场的办公桌旁，我们发现，在应对前方不知置于何处，又肯定无处不在的险峻岁月之前，自己早已经满身伤痕。

我们都曾经像香吉士相信“ALL BULE”一样相信一段爱情，青春里的每一滴泪水都倒映着爱人的身影，每一个脚印中都有爱人的重量，每一次呼吸中都有爱人的气息。我们甚至看见过与子偕老时的海滩和夕阳。我们用青春单薄的肩膀对抗一个粗鲁成熟的现实；我们倾注生命中很倔强的爱和很坚实的梦去呵护信仰的爱情，而很终总是在很美的年纪，在很干净的空气和很耀眼的阳光中突然变得满身伤痕。青春，就是如此单薄，用尽所有力气也无法拉住想要同生共死的那个人。

家里要搬家了，我在收拾毕业后再也没回来看过的卧室时，一叠与前女友合照的大头贴从满是遗忘尘埃的书本间溜出，飘落在脚边。她的脸和那一年大声说出爱的我连同早已模糊的爱情一起又清晰地飘荡在屋内。曾经的我为能再快一点见到生病的她飞奔在烈日炎炎的校园，途中把胳膊和腿摔得血肉模糊；曾经的她为高烧不退的我只身一人走在深夜陌生的小街中寻找药店时被流氓搭讪，回来后扑到我身上大哭不止；曾经的我们不相信毕业之后说分手，在20平米的小屋中坚持了一年；曾经的我们大哭大闹地争吵，为了逐渐清晰的离别和慢慢消散的梦中的家。我一度唾弃那些年自己的无能和不经世事；一度怨恨青春的单薄。今次，我如所有的前度一样禁不住流泪，但眼泪再不因悔恨和恼怒而流，这一次，就像母亲端详孩子童年的照片。当我将大头贴放回原位后，洋打来了电话，一个七尺男儿在电话那头泣不成声。

洋今年大三，去年夏天终于将苦追了5年的小妍追到手。而今天，他们分手了。洋说，假如自己已经是个事业有成的男人，一定能给小妍需要的安全感；洋说，分手了他才明白昨日誓言就像一把匕首，刺穿了他的心脏；洋说，如果可以，他愿付出所有回到过去，收回所有谎言，平息所有争吵，每天将小妍扛在肩膀上送她去教室，让她离天空更近一点地微笑。末了，洋问我，为什么我们的青春都要无助地望着爱人、信仰和梦绕着我们跳了世上很美的圆舞曲，而后头也不回地走掉。我将夹着青春的书放进纸箱，然后对洋说，因为青春的单薄，我们伤痕累累，继续上路后我们才不至于害怕带给我们更多伤痛的严峻人生。

青春的schedule里，每一格中都镌刻着梦。我们都曾经相信它比儿时的星空更触手可及。我们以为18岁的自己不再是只会做梦的孩子，23岁的自己无所不能。可我们在的世界，只允许我们用单薄的青春背负摧毁世界的重量，只身行走在划伤青春的现实荆刺中。当青春被凌迟得无法复原，梦如魂魄般离开刑场，从此蛰伏在书本和歌曲中。这种被凌迟的痛细如溪流，这种梦破灭的痛钻入脊髓、扭曲神经、蔓延在脑海。这些伤痕和痛楚是那些年的我们难以承受和无法避免的，但正是在未来看见它们留在生命中的伤痕，我们才可以告诉自己，心上再挨几刀又能怎样。

曾经梦想过学有所用，比别人刻苦换得的是比别人更有所为，然而世界嘲笑了梦想；曾经可以在天空、沙滩、屋顶、课桌和爱人的手心随时勾勒梦想，然而这些地方或已丢失，或已不再眼中；经曾聊理想，谈团队可以忘记时间的旁听，然而如今，当时围坐在一起的一圈人，还有几个坚守着当初让自己骄傲的梦。

八月份的大学同学聚会。我问在杭州做水产买卖的涛哥以后还想不想做编剧了。他饮下一杯酒后摇了摇头。大学四年，涛哥写了很多舞台剧和电影剧本，有一些还在学校和院系的晚会上表演过。他总是在上课时候写剧本。毕业那年的冬天，涛哥去了北京，为成为一名编剧打拼。他一度与一个地下乐团的吉他手合租一个地下室，一张单人床加一个椅子就塞满了他俩的房子。做了两年的代笔，与谈了五年的女友分手后，他离开梦想，到了杭州和他的哥哥一起做了水产生意。是他告诉我，梦想如同自己的生命，放弃梦想，等于放弃自我。我问他，痛吗？他说，怎能不痛。他说，人生，贵在取舍。强者，有时在放弃之后诞生。我知道，他会永远因放弃梦想而痛，因为每每酒后谈起梦想，他都热泪盈眶，重燃激情。我想，他坚强的理由，就是自己曾经走出了伤痛。

青春与走散总是并肩站在我们的生命中。那些曾经一同倒数高考时间的死党；那些上下铺的兄弟；那些在同一块球场上为女生的到来争相展示球技的男生；那些光棍节同干一瓶啤酒的患难兄弟；那些信誓旦旦无论世界怎样，都要一起走下去的人。在帮我们抄过作业、点名答道、买过早点、追过女生、打过架之后消失在了我们的生命中。有些人，我们甚至没有互道再见。我们真的走散了，而不是分开，就在青春的尽头。怀念的人啊，你看见了吗？那里还有我们共同呵护的景色和梦。怀念的人啊，就这样再也没能出现；怀念的人啊，有些已不复当年；怀念的人啊，甚至形同陌路，转友为敌。青春里的那些笑容变成了冷漠；那些阳光变成了阴影；那些创可贴变成了刀子。痛失所爱，失去挚友，在相聚的年龄品尝失散，我们就是带着这些伤痛去面对未来的人生，前方的痛，又有何惧。

此刻，我看着散落在地板上的初中、高中和大学时期收到的同学来信，不禁心生酸楚。看着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看着信中那些熟悉又陌生的故事。这些人曾经与我有交集，这些故事我曾经参与。然而，却有一种收到来自陌生人的明信片的感觉，那些故事也像发生在遥远的未知年代。我确信自己曾经因与他们失去联络而难过，因为这些信我都用心保存。如今与一些比我年纪小很多的朋友相聚后分别，看着他们难过流泪的样子，，因为自己的淡然和薄情，我会感到丝丝悲凉。但也正因为此，我才能在面对离别的悲痛时不停下向前的脚步；才能在面对永别的可能时不因过分哀伤而失去力量和希望。这些都要感谢单薄的青春，它给了我满身伤痕和一颗坚忍、不畏疼痛的心。

10月8日，我的死党小鱼喜得女儿，但孩子出生时吸入羊水缺氧可能导致肺炎，甚至大脑发育不全，出生后只与父母短暂相见的初生儿就被送进了ICU。一时间我们都无法接受。小鱼的老婆快要哭瞎了眼睛。如此严重的事态，我依然看见了一个坚强的小鱼，他忙里忙外，安慰老婆和家人，还要不停地去咨询医生，办理各种手续。当跟我坐在吸烟室里休息时，他沉默地抽着烟，这才悄悄地流下眼泪。这是那个当年因为痛失初恋而哭得死去活来，精神不振的小鱼；是那个听说女友的父亲锒铛入狱而不知所措的小鱼；是那个打架打断胳膊的小鱼。他就在我身边坐着，沉默地抽着烟，偷偷地擦拭眼泪，电话里平静地告诉家人朋友发生的一切。我想起了当年在操场抽了一宿的烟，哭着说再也不相信爱情的他。而我确信，他依然相信很多。他的眼神中充满了迎接命运的觉悟和战胜困难的决心。那个曾经玩世不恭的孩子，走过单薄的青春，已经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男人。

青春，是一处开满鲜花的战场。我们都是战士，在伤痕累累地冲出青春之后，我们变成了老兵。而成为老兵，是在战场幸存下来的前提。在走出青春，走向未来的时候，我们抱怨青春单薄的同时，也应感谢它的单薄。

我们像拳击手一样，即使胜利，也已经被击打得伤痕累累，但我们依然会露出灿烂的笑容。因为单薄的青春，给了我们值得自豪的伤口和不惧疼痛的心。